在我的童年里,春雨总是难得的美景。走在路上,突然感觉面颊上有湿漉漉的感觉,仰起头,伸出手,却又什么也没有。等到头发上有了水珠,面颊也像涂了一层油。朝田地里瞧去,青青的麦叶上,晶亮的全是欲滴未滴的水珠。不多的时辰,新绿的桑叶上就有水滴了;迟缓的,尚未转青的树皮,也已睁开了潮湿的眼睛。
记得二十多年前,初入城市的时候,这样的春雨也还是年年都见。学校坐落在江南某个古城的东郊,门前有个池塘,围了一圈柳树,柳树外面同样是麦苗和油菜。只是那房舍与老家有些不同,白墙黑瓦。每到下雨,我就去了那池塘边,或者干脆沿着田间小道,傻傻地走上一个上午,直到白墙黑瓦全部消失在烟雾之中。
南京依江,春雨说来就来。我住的地方恰巧就在江边。江边有座幕府山,山不高,却多起伏。春雨常常在不经意间就来到身边,沾衣未湿,却湿了眉毛、胡子。山上有一株野桃树,在一条逶迤的古道顶上。清明前后,你若是从古道上去,又恰巧逢着春雨,就是有福了。一株桃花,是的,只有一株,孤单地站在坡上。蒙蒙细雨中,若隐若现,彷佛一位走失的南唐女子,千年之后在此显灵了。
这些都是记忆了,渐行渐远。今天,我到哪里去邂逅一场真正的春雨呢?
气候之变化越来越离经叛道了。今年之南京,下雪天打雷,匪夷所思。春天之可怜,犹如一个弱女子,不断遭受两个流氓的蹂躏,一个是“夏”,另一个名“冬”。气温突然窜到二十九度,又一下子回到三四度。春天既亡,哪里又会有春雨呢?只有雷阵雨,雨量中到大,撑了伞也难以阻挡。
前天,一个朋友说今天来南京玩,我说去爬幕府山。一查天气,竟是大雨。朋友说,下雨也是蛮好的。我说,南京早已没有毛毛雨了。“看,像牛毛,像花针,像细丝,密密地斜织着,人家屋顶上全笼着一层薄烟。”这是朱自清留给春天的绝唱了。
多么期望气象台的预报失灵啊。可是,窗外哗哗的雨声让我又说什么呢。
2010.4.11